陆禹皱眉思索,半晌方道:“你继续派人盯着这事情,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。”
方荃应了一声,便下去了。
阿竹见他坐在那儿沉思,也不打扰他,将丫鬟呈来的热茶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,又将自己怀里的暖炉塞到他手中,然后便去厨房查看今日的膳食菜单了。
等阿竹转了一圈回来,发现他正抱着手炉喝茶,手中还翻着她搁放在旁边的针线框,拿着她今天早上做的荷包翻看着。
阿竹差点要尖叫着扑过去,不过她也很快扑过去,却被陆禹眼明手快地拦腰抱住,那荷包被他高高举起,不让她碰着,面上的笑容有些古怪,问道:“胖竹筒在荷包上面绣的是什么东西呢?本王似乎是第一次见着这种人物肖像画。”
阿竹眼神左右飘移,最后实在没办法,自暴自弃地道:“那是王爷的小人相。”然后又徒劳加了句:“臣妾原本正打算再绣个自己的。”
陆禹将那荷包看了看,松花色的布料,用各色的绣线在中间绣了一个q版卡通人物头。当然,陆禹不知道q版这种说法,却觉得这卡通人物头相怎么看都有趣,是一种新奇的画技,而且是自己王妃做的……于是毫不客气地直接将之揣进怀里了。
“即然是王妃给本王绣的,本王便笑纳了。”
阿竹决定,以后她再也不手贱弄这种东西了!
用过晚膳后,方荃又过来禀报道:“王爷,去探查的人回来了,听说被五城兵马司押送进牢里的刺客很快便吞金自尽了,此时五城兵马司有些乱,那刺客观并未审问清楚他们的身份就死了,负责这事情的几位大人都很生气。”
人一死,一时间,想要查明还真有些困难。
陆禹听罢,便让方荃下去了,神色淡淡的,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。
阿竹坐在旁边听着,忍不住猜测刺杀秦王的幕后指例者是谁。不过她比较好奇的是,秦王今日为何会出京?而他的行踪是公开的还是保秘的?谁会这般大张棋鼓地指使人去刺杀他?有什么目的?秦王若是死了,谁有好处……
想到这里,阿竹突然心头微跳。秦王死了有好处的人除了代王,不就是她家王爷了?代王还小,虽然大家都被皇帝刷了一次,但却没有怎么将代王放在心上。而在代王取代诸位皇子出现在人前时,所有皇子中最为瞩目的要数端王和秦王了,这两位在朝中甚至隐隐有抗横之势。
若是秦王意外身亡,年长的皇子中,除了齐王、魏王,便是端王最有利了。而齐王、魏王在承平二十四年那会儿被承平帝打击得差不多,这些年下来,就像是废了一般,在朝堂上比不得秦王和端王的。
突然,她的脸被一只微凉的手捏住,他好笑地看着她,问道:“想什么呢?”
“自然是秦王遇刺的事情。”阿竹老实道,“会不会对王爷有影响?”
这种话她平时不会说的,即便明白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,实在是前朝的事情她一个后宅妇人不宜指手划脚,而且男人也不喜欢太过自作聪明的女人,加上陆禹脑子比她好使,她更不会多管什么了。或许是这些日子被他宠得有些过份,所以便直言了。
陆禹微微一笑,将她抱到怀里,抚了抚她的脸道:“不必担心,反正秦王现在死不了!就算有人想要栽赃陷害,也看本王给不给他们机会。”
阿竹看了他一会儿,既然他心里有底,她便也不再纠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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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王府里,正院一片闹哄哄的。
秦王穿着白色的里衬,上半身的衣服都褪下,太医正给他身上的伤敷药,然后用绷带缠着。屋内烧着地龙,如此并没有感觉到太冷,但秦王的脸色十分不好。
“邱太医,你说那些刺客所用的武器中还有毒?对王爷身子可有害处?”秦王妃关切地道。
邱太医道:“回王妃,这毒倒不致命,可是想要一下子除去却有些困难,得花上个把月佐以药物排除。当然,若是王爷想要尽快除去这毒,可以寻荀太医拿些解药,荀太医对毒这方面极有研究,估计很快便能调出解药来。”
秦王妃马上道:“那就去请荀太医来!”
邱太医没说话,看向秦王。
秦王脸色不太好,被人这么算计着受伤,而且伤口上还有毒,弄得他现在只觉伤口像是有千只蚂蚁在啃一般又又痒又疼,难受极了。接到邱太医的视线,没好气地道:“有什么就说吧,难不成本王还请不来他?”
邱太医马上道:“这倒不是,而是荀太医在腊月前已经同皇上请假离京,估计得过了年才会回来。”
秦王顿时想要骂爹了,那荀太医是什么玩意儿啊?若不是他父皇开恩,荀家至今仍是罪臣之身呢。不过等听到邱太医接下来的话,他更暴躁了。
“老臣先前见荀太医离开之前,似乎给端王留了些解毒丸。”邱太医建议道。
秦王深吸了口气,突然暴发了:“滚!”
这时,秦王妃突然一根手指头戳在他肩膀上的那道伤痕上,猝不及防之下,痛得秦王叫出声来,脸庞都扭曲了。秦王妃戳了他两下,笑眯眯地对惊呆了的邱太医道:“王爷受伤心情不好,太医别见怪。来人,送太医出去。”
邱太医看得一愣一愣的,特别是秦王妃轻易地镇住了要发脾气的秦王时,简直不敢置信。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再看下去就要被秦王报复了,干脆利索地跑了。
等邱太医一离开,秦王狠厉地看着秦王妃,冷声道:“王妃真是越来越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。”
秦王妃一脸诧异地道:“王爷怎么会说这种话呢?臣妾可是一直很敬重王爷啊。”正说着,听到外头有丫鬟来说沈侧妃求见,秦王妃直接道:“不见,王爷受伤了,怎么还能让她不轻不重地行事让王爷伤上加伤?在王爷伤好之前,她不许出现在王爷面前!”
“……”
秦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老婆将自己的小老婆叉了下去,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,有心想要咆哮两句,但一对上王妃那双黑漆漆的眼睛,千言万语难以成言。索性直接将衣服穿上,叫人将府中的幕僚都叫过来。
幕僚们都知道秦王今儿出城却遭到刺杀,早已开始派人去调查这件事情了,而让他们感觉到糟糕的是,原本擒住的刺客竟然因为五城兵马司的人的疏忽,还未来得及审问,便吞金自尽了。
“都是饭桶!”秦王暴怒道,“以为卸了刺客的下巴就能防他们自尽了?怎么不检查一下他们身上可有其他武器?”
幕僚柴荣道:“王爷,属下派人去问过了,五城兵马司的人确实检查过刺客身上的东西,保证万无一失,谁知道关进牢里时,他仍能吞金自尽,在下估计,其中应该是有人在暗中帮他。”
秦王遇袭一事五城兵马司的人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,自然会将刺客好好地看着,发生这种事情他们绝对不乐见。所以现在最头疼的估计是五城兵马官的指挥使,明日皇帝发怒,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承担呢。
秦王生了会儿气,而没法再生气的原因是秦王妃端药进来了。因为在外人面前,秦王也不好再拂了自己王妃的面子——免得她更打自己脸面,直接端着药喝了,挥了挥手便让秦王妃下去。
“这件事会不会是老十干的?”秦王猜测道:“知道本王今日出城办事的除了父皇,便是老十了。他当时也在乾清宫,除了他本王想不出会是谁这般恰巧地派人来刺杀本王!”说着,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。
柴荣叹道:“若是这般简单还好说,但若不是端王呢?”
秦王的脸色更难看了,他心里虽然想要咬定是端王,但也明白端王没那么蠢,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给人抓。想到除了端王外,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哪个不知名的敌人在窥视着自己,秦王心情越发的焦躁,恨不得将所有嫌疑人都捉起来杀掉。
见他满脸戾气,压抑着脾气,柴荣担心他的身子,便道:“王爷,在下先前听说了,您还是先将毒解了,不然拖太久对身子不好。明儿便让王妃去寻端王妃,要些荀太医赠给端王的解毒丸罢。”
想到自己要去求那个讨厌的弟弟,秦王的脸拉得老长。这事还不能确定指使者是谁呢,就要对那位弟弟低声下气地求解毒丸,气都不顺了。
“这事再说吧。”与其去求那弟弟,他宁愿慢慢喝药排解毒素。
众位幕僚见他不欲再说,心里都有些叹气,柴荣目光转了转,决定明日便去寻王妃。
*****
果然,翌日朝会,承平帝朝五城兵马司发了一通火,然后勒令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起协理这案子,一定要将幕后指使者揪出来。
承平帝生气完后,又将带伤上朝的秦王叫到乾清宫,好生地安抚了一翻。
秦王感动得哽咽流泪,在承平帝放了他一个月的假让他好生养伤时,秦王跪在承平帝面前,说道:“有父皇这般关心,儿臣受的这苦楚也值得了。”
承平帝拍拍跪在脚边的儿子的脑袋,叹了口气,又叮嘱了几句话,方让人将他送回秦王府。
等坐上马车后,秦王原本感动的神色卸了下来,脸上一片冰冷漠然,冷笑一声:看来连他那皇父也认为此事不是端王干的,他的好弟弟真是演得一手好戏。
因为秦王遇袭受伤,皇帝放了他一个月的伤假,他的差事自然也得有人接手,特别是腊月了,户部更忙,秦王原本是负责户部的,现在少了他一个,户部的人忙成了狗。于是承平帝眼睛一转,便将在吏部中忙碌的陆禹给拎了出来。
于是,轮到陆禹忙成了狗。
阿竹咬牙切齿,哪有这样虐待儿子的老爹?就算公司是自己的老爹当老板,那也没有当爹的让儿子干两份工作却领一份工资吧?这简直就像是干着主角的活领着配角的工资,也太过份了吧?
阿竹见陆禹每日从早忙到晚,大冬天的,却要早出归晚,晚上躺到床上几秒便睡着,也不像以往那般对她动手动脚了,却一点也不高兴。
摸摸男神的背,肋骨都摸得出来了,绝逼不是她的错觉。没办法,阿竹只好在吃食上给他尽量地补充营养,免得他真的累垮。
在陆禹忙碌的时候,阿竹也开始忙碌了。已经到年底了,她要准备各家的年礼,还有各种的人情往来,同样也忙成了狗。不过她还有耿嬷嬷和管家帮忙,往年有例可循,忙而不乱,根本没什么大负担。
直到腊月下询,过了十几天,秦王遇袭的事情仍是没有个定论,为此承平帝在朝会上又将负责此案的大臣们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阿竹也听说了此事,心里却觉得,都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了,能查得出真相早就查明了。看来这次的幕后指使者藏得极深,估计到最后,为了给皇帝和秦王一个交待,顶罪的一定是些无关紧要的人。
果然,又过了几天,阿竹便听说了秦王遇袭一案终于了结了,结果有点出人意料。
“这次的刺杀策划者是当年九皇兄揭发的私盐贩子的首领勒三?”陆禹笑得有些意味不明,说道:“当年那桩贩卖私盐案子虽然是九皇兄负责监督,但却不是他主持的,而且最后却让勒三逃了,据闻是逃到了北狄那儿,谁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?时隔几年,他现在又归来报仇了?单单寻了九皇兄?”
华菁放下邸报,说道:“可不是!虽然不知道这个被揪出来的人是不是勒三,但为了大伙,只好让他死得其所了。”然后又叹道,“这次事情,策划者隐藏得真深,若秦王真的死了,王爷不仅没得到什么好处,也要吃个大亏。幸得王爷反应快,让人盯紧了他们,才没有被栽赃成功。”
陆禹面上虽然带笑,但双眼却极冷,笑道:“那也得让他们有命栽脏才行!先生,这件事情麻烦你继续查下去,本王就不信他们能一直藏着不出手。”
华菁笑道:“王爷就交给我吧,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动。”
两人又商议了会儿,直到丫鬟过来询问晚膳,才发现天色完全黑了。
华菁抚了抚颌下的胡须,起身朝陆禹揖了一礼,笑道:“既然王妃过来请了,在下也不打扰王爷了,近儿王爷事忙,不过也请王爷保重身子。”
陆禹微笑道:“先生也一样。”
离开了书房,迎面而来的是冷风挟着冰雪。
何泽忙撑开伞,为主子挡去扑面而来的雪,心里有些抱怨这雪也来得太大了。
陆禹踩着沉稳的步伐回到正房,便见到门口处有人在探头探脑,他的视力极好,很快便对上那双像小奶狗一般湿漉漉的黑眼睛,让他眼中不由得滑过笑意。
“禹哥哥,你回来啦!”阿竹高兴地过去拉住他的手,果然很冰,忙将他往室内拉,说道:“傍晚时又下雪了,估计这几天都会很冷,咱们今晚就吃火锅暖暖身子。”
边絮叨着,边将一个手炉往他手里塞,然后亲自去绞了热毛巾给他擦脸,又伺候他脱下身上的披风。
陆禹笑盈盈地看着她忙来忙去,目光不移,脸上不觉带着柔和的神色。阿竹担忧他的身体,根本无瑕他顾,不过室内的钻石及齐妈妈等人却看得明白,不由得抿嘴微笑。
等两人用完膳,阿竹见他没有去书房,反而是在坐在炕上看书,不由得有些惊喜,忙脱了鞋子坐到他旁边,将一个引枕扯来垫到自己背后,笑道:“王爷今晚不用去书房忙了么?”
“嗯,今晚歇息会儿。”说罢,视线从书中移过来,看到炕上的小几上摆着的年礼单子,便道:“我听管家说你最近也挺忙的,若是有什么不懂便去问耿嬷嬷,别累着自己。”
阿竹笑盈盈地看他,说道:“放心,我省得。”
她估计是最轻松的王妃兼媳妇了,嫁过来后便开始管家,而且这王府里的下人也从来不敢对她不敬,不敢阳奉阴违,省了她很多功夫。不像有些府里的老奴,倚老卖老,新妇管家,还要费功夫去收服他们,然后才能腾出手慢慢来料理,简直就是烦人。
说到这里,阿竹又想起了严青菊,当初她能将镇国公府的砚墨堂上下给收拾了,也是因为有纪显给她撑腰,而且纪显明显也想将砚墨堂捏到手心里,省得被人钻空子,才方便了严青菊行事。不过,严青菊后来收伏几个在镇国公府世代服务的奴才,也是费了好一翻功夫,最后她发了狠,直接以雷霆手段震慑,才解释了些麻烦。
如此一想,阿竹便又觉得自己当这个王妃简直像是捡了个便宜一样。而这一切,全赖得这男人给她省了很多麻烦。
陆禹偏首看她,看她笑眯眯的模样儿,又软又萌又可爱,像只小狗一般,又有些心痒痒的,夫妻俩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亲热了。
想罢,直接探手将她抱到了怀里。
☆、第105章
腊月二十六,宫里封笔,各个衙门开始放年假。
年底了,过年的气氛开始浓郁起来,加之宫里的赏赐不断,也使得满京城的权贵圈都盯着皇宫看,看哪户人家得到赏赐,便知道此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,然后再看值不值得示好。
端王府自然也得了赏赐,每年的赏赐都一样,从来没有断过,端王府的人都习惯了。阿竹初得到赏赐时还有些小激动,等发现端王府里的人都挺平淡的,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,于是她也按捺下来,平淡地接受了。
扭头内流:摔!原来她还是个土包子,不过是赐些福字以及金桔之类像征好兆头的东西罢了,没什么好激动的!
看了看宫里赏赐的福字,阿竹便让人拿去贴上,金桔吃了一个,酸中带甜——好吧,酸占的比例更重,她不爱吃,都推给了旁边正在看书的男人。
陆禹倒是喜欢吃酸中带甜的东西,太酸或太甜的他都不喜欢吃,这金桔的味道刚刚好。于是阿竹坐在炕上,边剥金桔喂他,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,然后聊到了除夕那天的宫宴。
了解到除夕一天都不得闲,阿竹顿时觉得这年过得也太累人了,不禁叹气。
陆禹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的,倒是没什么感觉,温声道:“许是年纪渐渐大了,对于过年也不怎么期待了。等过了年后,若是不忙的话,本王带你去鹤鸣山看桃花。”
阿竹忙不迭地点头,不吝啬地附送一个甜蜜蜜的笑容,“禹哥哥真好!”